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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嵐
能在平原上找到食物的機會,除了進入城鎮,也只有圍獵一途。由於最近平原並不安寧,好不容易才從強盜、馬賊及旅團三方勢力脫身的卑微旅人,為免多生是非,自然是避開消息傳遞快速的城鎮。而狩獵,對埃若岡尼恩族來說絕無可能。

Leax走得倉促,身上並沒有任何食糧,甚至連慣攜的草藥一株也沒有。雖然偶爾也會因懶惰而撕草充飢,但現在時節,大地正臨汰除陳舊蓄養更生之際,滿目黃草不僅缺乏營養,罕有水分更是割嘴。儘管心中有些生厭,然還是順著本能往遠方坡林走去。

他的傷勢並未康復,為了避免猛獸及可能的追蹤,他好幾次費力將風向打亂。這麼做,更使得平時耐飢耐寒的身體難以消受。當他漏夜趕路、好不容易抵達山腳下的樹林時,神志已因高燒迷亂了。

他感覺好像有兵刃向他砍來,他不想閃躲,但妹妹Ena的臉龐卻浮現出來,驚恐地喊著;「站起來啊!站起來啊!」不對,Ena的聲音並非如此,這是誰的聲音?

族父莊肅的神情浮現出來了。

他看到族父向來沉穩無波的翠瞳,為了他撩起又是悲又是痛的紋波。

我也不想這樣啊……如果我也沉默下來,那誰來替Ena開口呢?誰來替我們沉默的族人說話呢!

族父啊──原諒我──

然後,他看到族兄,那總是溫暖逗趣的Iān。送行的那夜,族兄柔和的面容上,映著如月光般清晰的寂寞與不捨。

對不起……我不能不走……

藍天俊健的身形躍然於前,那相處時間雖短,卻又無比忠誠信實的朋友──他望牠由愁困到憤奮;因他帶來的消息而傲然昂嘶;因戰鬥而狂揚;因他的康復而歡喜嬉鬧,最後,卻又因離別而悲傷……

Leax在大地上旅歷了數年光陰,踏遍村城營舍,見過的人們難計其數。此時浮現的影象卻是既久遠又新近,然而,不論如何,盡是充滿了寂寞與悲傷低迴的思念。

Leax的雙腳已然非他所能操控,在他眼中,那些回憶與夢境不時自現實的草木、落葉與枯枝中演掠。風聲與蟲鳴傳到他耳裡彷彿都在呼喚他的名,有時既親切又陌生、有時又夾忿帶怨。他的本能使他不至於因此撲跌,然一路行去難免恍慘踉蹌。


樹林的枝葉為他擋去於病體稍嫌燠熱的陽光,但情況沒有絲毫好轉。

他的雙手開始揮舞,彷彿要撥開什麼、阻止什麼,但卻如此無力軟弱。他開始喃念。

……我們沒有做錯什麼……我們甚至與你無干……為什麼要來傷害我們……走開!離開……


下意識依循的小徑領他來到清涼的山澗,身體需要水,但他卻還沒有發覺這一點,只是望著突然低矮的地形發愣,不明究理地跨步,跌進山坳溪水中。


***

旅途的第二個晚上,Shaxfer就著柴火,煩悶而粗魯地翻閱外國史籍。

所有極富奧秘哲理的發現與學說,都來自於人類。而這些人類,冠上了學者封號,在強國富土上世宿豪宅苑邸,享用源源不絕的食物與財富。這些名號與姓氏,現在還時有耳聞。

然而,許多知識哲理在諾林傳頌的史詩中,卻是來自古遠的金髮部族。諾林人對於大自然的崇敬與謙和,使他們反而保有了最真實的歷史。Shaxfer索性將史籍丟到一旁,往坐下休憩的Lin-Rōshe身上一倒,開始背頌諾林史詩講述大陸種族的章節。

從火中而生,諾林邇霜蹄於是踏著灰燼而飛;

從火中出生,諾林於是如火炬,非燃而焰;

從水中出生,夸芬(Quafin)於是泉湧不歇,無藥能癒;

從土中出生,瓦紛 (vwafin,土人黑褐髮的人類)於是學會耕牧狩獵;

從冰中出生,艾希林(Ailsillin)於是視夜如晝,眠而不亡;

從風中出生,哀爾羅(Aelolin)於風中燦爛,目不可視,風從歌舞,歌止而息……

所以說,如果Leax的種族是Aelolin,那也難怪縱使親如族兄仍尋不到他的氣息。既然無法尋求風的幫助,就只能夠仰賴視覺,沿途留神辨識他的行跡。

「好煩啊!乾脆設一堆陷阱把他抓起來好了!」

隨即聽到夥伴嗤笑般的呼嚕聲。

「不然你說有什麼辦法啊!」

Lin-Rōshe轉過頭來,往Shaxfer胸前一頂,位置正好是那塊Iān贈與、不知種類的淺藍色寶石。

「這個?雖然說能夠帶來好運,但我卻不知道該怎麼使用。」

Shaxfer將項鍊取下,就著火光端詳老半天,依然無法判別這是哪種礦物。他又捏又握,東搓西揉,用各種他所知道的語言說出請託的禱辭,那顆石頭就是不聲不響,毫無動靜。

難道要拿到火上去烤嗎?還是要放在嘴裡?想想也不對,對方當初只說這是一個幸運符,不可能以食物或藥物的對待來使用……還是有什麼Iān忘記告訴他的方法?

他將寶石墜子湊到眼邊,妄想能看到遠方,顯然,除了成色十分剔淨之外,任何他想看的景象都沒有。他突然覺得還不如躺下去睡個覺,等待夢境的預示降臨還實在些。Shaxfer挫敗地隨口罵了聲笨蛋,將項鍊掛回頸間,塞入襟內。

「都你出的怪主意啦,哪有什麼變化啊!」Lin-Rōshe聞言立刻低嘶反駁。其實Shaxfer也明白,這塊石頭確實是目前他們所僅有的有形物體中,與Leax最為相關的東西了。不過,使用的方法想不透就是想不透。或許應該回歸原點,幸運符,就等著危急的時候使用。

但是,他現在的情況難道不急嗎!

想到這他忍不住跳起來仰天大吼。

「Leax是個超級大渾蛋──」

嗓門大得Lin-Rōshe連忙轉頭將耳朵垂下來。突然,平原刮起了大風,將未竟的語音吞噬得再無聲息,差點連營火、行李都被刮得乾乾淨淨。但這陣風就如閃電一般,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還走得十分徹底,現下,兩人的耳邊萬籟俱寂,再也聽不到半絲風聲。一人一馬不禁面面相覷。

「你覺得是我剛剛喊的那個造成的嗎?」Shaxfer無比心虛地望著夥伴,畢竟那聲吼喊也可以說是對於風神眷顧的種族不敬。後者思考一會,遲疑地搖搖頭,好心安慰他:『應該……不是吧?』

Shaxfer望了望夜空,原本層層疊疊的雲朵被剛剛的勁風抽除,滿天的星斗澈亮地彷彿就要灑到地面上來。再看地上,剛剛隨意擱置的古籍、羊皮紙頁與行李用品等等較輕的東西頓時被吹的四散老遠,一人一馬無奈地分頭收拾起來。

邊拾著紙頁Shaxfer邊嘆氣,收到一半,突然驚覺,這些紙頁斷斷續續,落點依稀,是往同一個方向──
「Trumai!往這邊走!那傢伙往這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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