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小巷

＜夜晚，所有關於夜的意象的，由我主宰，我是王。＞





身為遠古黑暗的遺族，在於道德混亂、黑白顛倒的現在，妖魔鬼怪的處境相較於我厄命誕生之初，實在要好得多。

人與妖魔鬼怪的區別，從道德上的鴻溝縮渺為生物學上種屬的劃分。紆尊降貴與他族類合作的議題，也因人類力量的盛起，早早與自尊心分離獨立作業。

以我現在的搭檔族類，可以佐證這無可避免的社會現象。

司旱──Lere。




至於他如何成為擁有司旱這樣，擁有危險力量的代號的生物，故事無聊老套，乏善可陳。
我唯一想要向各為交代的是，他只不過是一個──天真、無腦，但更罪無可赦地是本人竟然毫無自覺，問題臨頭只會傻笑的蠢蛋。



聽過我的遭遇，你會知道我給予的評價會是多麼中肯含蓄、厚道保留。

至於我為什麼會跟他合作，那全是你不會感興趣的，我的不幸。
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為了在這人類當道的時代生存，與人類這樣弱小生命體的和平共存，破天荒地成為無可避逃的趨勢，就像人們絕不可能走回無電化生活一般，毫無退路。與世界文化遺產保護組織合作的我們，當前的這個任務是，將歐洲某個古老大學內保存，足以開啟另一個次元空間──地獄──的危險文獻偷出。


說真格的，如果這份文獻被置於大學之內可以好幾個世紀都不會被翻出來，那麼，不要去動它，不要去做任何有可能挑起人們注意與好奇的動作，才是上上策。更何況這個議題顯然毫無迫切需求。

最好是地獄可以藉由念念書上的咒語就召喚出來。


我相信以這年頭大學生的好學程度，這論點擁有接近百分之百成立的可能，尤其當這些文獻被前人深思熟慮地歸檔於以「科學研究」著稱的物理學院內時。

但Lere那個蠢蛋，卻依著「基於世界性危難可能發生的避免，我們應該主動出擊」的順風旗，完全忽略戰略計畫裡馬里亞納海溝（Mariana Tench）般的漏洞，大力贊同了組織其餘只會坐在室內溫度總是維持在25.5℃，開些玩笑般的會議、談著A4大小紙上兵的腐儒論點。

你問我為什麼放任夥伴愚魯無智卻不去阻止？

那麼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說服那些習慣朝九晚五的人類配合一個地位微渺的傭兵生理需求，將會議行期改到日落西山之後？


這樣說還不明白？


你該死的腦袋難道無法導論出我是吸血族類這麼簡單的事實嗎？



抱歉，請原諒我的粗魯。

畢竟，當你了解到，一揭開棺蓋之後，還沒從低血壓回復過來便聽到那蠢材邀功般地一臉燦笑，得意洋洋揮著雙手流水帳般耗費兩個多小時毫無順序邏輯地告訴你他幫你接了一個吃力不討好、多此一舉、浪費生命（對，就算吸血鬼號稱有無限的生命，我依然認為這該死地暴殄天賦的浪費時間）的任務時，你應該不去論我平時怎麼優雅有涵養，而該去想像我有多麼鬱悶。


對於以擁有節儉美德自豪的吸血鬼而言，賞那天殺的卻不會死的殭屍一巴掌，儘管目的是讓對方閉嘴，依然乃宇宙間動能的一種浪費。

所以我只是拉上我夜色般的絲綢被，關緊棺材蓋，在這一個應當的時刻補我一個好眠。

你或許不知道，所以容我說明一下：對於一個日落後才會清醒的吸血族類而言，中午十二點這時間之於我們的生理時鐘，就相當於你們的凌晨兩點。

任何一個有理智有常識的人，都不應該將任何合作對象於最需要睡眠的時刻挖起來疲勞轟炸。那絕對是一種充滿敵視意味的不智之舉。

幸好我的棺材隔音措施夠良好。才這麼慶幸，手機就響起來。
來電顯示看也不看我立刻關機，扔至腳底。但幾秒鐘過去，手機居然又響了！

義大利水管工馬力歐主題曲歡樂行板、充滿活力與足夠侵略性音量的鈴聲，那該死的殭屍把它的手機扔進我的棺材裡。就跟主人一樣邏輯違常，那手機必須通過指紋辨識才能接聽，想當然爾──你得預先扳幾根他的手指備用，才能在棺材裡關機。最妙的是，那機殼還是碳纖鋁合金材質，太空梭外殼用料，該死的抗高溫耐高壓。

開棺，瞄準，以子彈般速率與力軌發射手機──這些動作在水管工鈴聲的精神壓迫下我盡可能在1/60秒內完成。

「如果你眼中還有上帝的話，呼喊祂的名吧，我將會送你上路──」

當象徵失控暴走的血紅色自視網膜消退時，我見到水泥牆上蛛網裂縫中心的手機已經被取下、摁息，手機的主人那飛掠左頰的醒目血痕也在匿褪。十分不相稱的是，他臉上依然掛著大大的、愈演愈烈的笑臉。

「Lucton，看在我總是為你守棺的份上，別這樣對待你的好搭檔嘛──」

「如果你真有守棺人的自知之明的話，就他媽的不要這時候叫我起來！」

「所以說，我剛剛講的，你大概沒聽清楚吧，我想我最好複述一次有關這次的計畫是……」那殭屍眨眨無辜的大眼，彷彿真的「無害」地望著我疲勞轟炸。

「閉嘴！」

是狠戾地爆出這個動辭，但在我看到Lere亮在手中的那包醫療血漿上大大的「TYPE: AB」標籤之後，不幸的是，實行那個動作的人竟然是我。

Lere揚了揚另一手努著的我慣用的水晶高腳杯，那司旱咧開陽光般刺目的笑臉，說道：「幫個忙吧，Luc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