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蝙蝠俠而言,運氣是絕不可依靠的。
  然而他發現,如果身上還有所謂的運氣,那必為高譚女神的詛咒。

  高譚市區街角一個24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裡,蝙蝠俠並未套上戰袍,身著平民偽裝跪在一片狼籍,與一窪越漫越大的血泊之中。

  他抱著的那名年輕孩子彷彿經歷了場徹夜電影馬拉松一般笑得傻氣,若非鉛重的眼皮底下,雙眼逐漸失去神采,任何瞧見年輕人那番累癱了的滿足神情多半會心疼地縱容他睡過去。

  但不是現在,不該是此時此刻!
  蝙蝠俠用比剛才大得多的力道拍那男孩臉頰,那雙失焦的瞳孔勉強對準自己,「你應該好好躲起來的……你不該……逞英雄……」,足以使任何夜路走多的人們渾身發冷的嗓音此刻沙啞地不比呢喃。

  「不能……只有…你耍帥……」男孩痞氣地扯開一邊嘴角,殷紅的液體因而大方湧出。
  是人們因他而死,還是看著高譚稀微的光亮在眼前消失哪方面比較痛苦,蝙蝠俠發現他很難說得上來。

  他伸手將男孩胸前歪扭別著的名牌上的濡暗擦去。
  「Mac……」義警的聲線柔和成一種幾乎可說是溫柔虔誠的頻率,「我絕對不會稱讚你的行為,」幾乎是衝動地,他想要向他坦承一切、他認為男孩有資格知道一切──

  於是,他說了。



  「Mac,你剛剛救了蝙蝠俠。」
  


  「喔耶,我就知…道……」盡可能扯開嘴角,直到他笑得不能再多,直到帶著雀斑、蒼白面容上那抹就此凝定不改,沒有任何人可以懷疑的滿足。

  這一刻起,男孩不再為高譚女神受傷流淚。
  蝙蝠俠的秘密會溶在他嘴角的得意裡,帶同攜向永無犯罪、悲傷與苦痛的國度。那裡不會有人需要蝙蝠俠,更遑論好奇那面具底下飲泣吞淚的名誰。

  終究,蝙蝠俠將逐漸失溫的軀體放下,起身的瞬間在那一窪波紋不興的血泊中看見一雙光明碎晦散逸的瞳孔漠然地注視自己,彷彿正無聲地譴責他的無力。

  但,在魔法早已絕跡的高譚午夜,蝙蝠俠得學會捨棄破碎的玻璃鞋,離開這一切他無法改變的結局,讓高登代他為再一齣人們早已看膩的悲劇落幕。


    ***

  那個死命攢著亡妻戒指的男人在行動能力恢復不久就失蹤了。
  三個月過去,那曾乘載兩個人夢想的小公寓,在塵埃的洗禮下落成一個巨大的墓碑。
  毋須心神診斷報告書註解,蝙蝠俠早已知道為男人指引迷途的星辰殞落,高譚濘灰的陰霾天空底下平添一縷心碎的靈魂。

  然而蝙蝠俠身上無數的枷鎖重擔,令他連為男人腳步稍停、短暫的默哀也沒有辦法。他不能停下來。那人身上強烈的情感就像是中古世紀的瘟疫,一雙來自陰影的骨翼任意揮展,還未奪人命於無形,便輕易將希望拖墜無底深淵。

  走了也好。

  離開這個令他心碎的城市,或許在曠野還能找到一顆再度指引他的星辰,一雙將他溫柔捧起、小心呵護的手。

  蝙蝠俠捏緊拳頭,用疼痛警醒自己,一呼一吸之間思緒回到現實之中。

  又一個午夜時分。


  他危險地貼在三層樓高碼頭倉庫的外牆上,僅憑一手鋼爪鑿入水泥壁面,另一手拿起迷你夜視望遠鏡眺睨距離約二十公尺處,正欲進行毒品交易的雙方人馬。

  一點創意也沒有,蝙蝠俠內心的某一小角落忍不住恥笑黑幫對於交易選點的執著,一邊埋怨警方巡邏路線的未迄。
  這裡老缺警力巡查有兩個原因,一個是警察也不過是個養家的活,犯不著拚上老命往這條通往冥間的大道闖;或者,又一個說明警方被黑幫滲透的證據。

  蝙蝠俠寧願相信原因是前者,不過,他的相信與意願對於高譚的夜晚微不足道。

  正當他收起望遠鏡準備縱身躍下時,一個頂著狗啃亂髮的腦袋突兀地出現在他面前──

  那是鼻頭有著些許雀斑、笑容總是帶著傻氣的男孩,亮晶晶的名牌要掉不掉的別在胸前,死板的字體說明他叫Mac,此刻正一臉驚愕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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