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雷木思路平仰望那灰濛濛的天際,好笑的想著。

但我真希望能夠改變這一切。

取而代之那未曾凝結的雨滴滑落的,是這麼熾熱,而相同熾熱的,正從他的胸口匆匆流逝,永恆的平靜隨時會降臨,他只能把握這最後片刻將壓抑在心中所有或記得或忘卻原由、種種的苦澀再一次細細品味,再不久他將無法藉這如此昏曚的天色想起他虧欠太多的摯友。他極其懷念摯友與教子相認的那一刻。

這時候說這些,遲了。


雷木思吐出胸膛內最後一絲氣息,在1998年的五月。


當他睜眼時,渾身上下劇烈的疼痛讓他不由得懷疑自己怎麼還有命去挨一次不赦咒?但事實證明,他確實不幸沒能享有貓一般奢侈的際遇,很顯然身上激烈叫囂的疼痛並不致命,而黑魔王的不赦咒那絕對的窒息感與例無虛發,他毫無逃出生天的機會。
他伏在滿是稻草與塵埃的木製地板上,為自己還能夠成功轉動頭顱、環顧四周、敬業的肩頸肌肉群由衷致敬。

這個場景出奇的熟悉,但他肯定這不在在晚期的記憶裡;當他試著撐起上身時,手指意外地在草梗底下摸到了些許凹陷,他莫名地堅持地調動肌肉支使那猶如灌鉛的前臂,好將那散落的稻草撥開,一道道一耙耙,與五指箕張的幅度吻合,重複交疊,深刻而尖銳,那是他變成狼人時抓出來的。


當然,還有更多爪痕留跡於手臂胸腹,或甫癒合,或血肉綻開。


雷木斯不願意去計算到底耗逾多時才將撐離地面,儘管他善於調侃自己並引以為樂,但此時這麼做顯然是替煩躁的心情火上添油,他剛剛發現他的手掌是如此的小,皮膚是如此的新鮮稚嫩--好吧他需要一點時間將自己切回人類思維--顯然他莫名其妙地在死亡之後,佔據另一個不幸男孩的軀體,而非如他所想望的化為烏有。


太好了梅林真是沒虧待我,我依然又成了個狼人。
雷木斯拽拽背後已經撕扯破爛的襯衫,裹著一身間有稻草、塵土與霉的厚重鐵鏽味,打開穀倉的門,迎向那灑落的晨曦,他看到了在他二十一歲永遠離去的雙親。

雷奧路平與妻子荷波路平相偕在穀倉外迎接回復人形的孩子,遠遠就可以看見那鬆一口氣的模樣。兩人穿著不同色的同款格紋棉襯衫與牛仔褲,氣質迥異卻出奇的和諧。深棕色卷髮的雷奧路平,輪廓深刻神情嚴肅,體型高佻削瘦,雖然勉強說得上英俊,但高聳的眉與顴骨襯得碧眼深邃非常,母親表示就是那雙憂幽的瞳神擄獲她的心。短薄蜜金髮的荷波路平無時無刻都十分朝氣,四尺八寸纖細而充滿活力的身形,完美的體現她性情裡的樂觀柔軟與真爽率性。

現在那雙十幾年來只能盼望夢中相見的臉孔活生生就在眼前,成年人的心智只堪堪讓雷木思在任雙親攙扶進廚房的路程裡沒將滿眶的淚流下。僅管他面對失去的時日以久,儘管還有一絲理智存疑,但那發自內心深處滾燙不絕的依戀用最快速度哽住他的喉嚨,淹沒掉所有疑惑。

荷波用一杯燙人可可香騰的氤氳與緊緊的擁抱,讓雷木斯接受了他回到過去的事實。基本上,雷木思深信這世界總是無所謂人們怎麼抗議謾罵,就像被寵壞的孩子般一意孤行,而人們要麼逆來順受,不接受,說真的你也不能怎樣。

無論他心中作何感想,他的母親緊抿著唇,執意在他背上那父親揮一揮魔杖就治癒的皮肉傷上面敷一層麻瓜藥膏,雷木思不得不自混亂的思緒中擠出幾點笑意,好安慰她瀕臨落淚的情緒。

雷奧扯了張椅子背對兩人踞在靠近門廊的位置,那是亮敞廚房裡晨曦唯一照射不到的地方。陰影裡的輪廓被裊繞煙霧揉出毛邊,就如同他在妻小面前被痛惜稍稍軟化邊角的憤怒與悔恨。

雷木思不只一次告訴他的父親,他從未怨懟父親正氣師的身份,甚至深以為傲;也未曾怨恨咬他的狼人,那毫無意義;他有幸在求學階段結識讓他學會接受自己的死黨,以及願為他調製縛狼汁的朋友;而過了泰半輩子,尤其覺得人的一生中總像一杯由無奈作為基底的調酒,酸甜苦辣非一時得以嘗完道盡,然而舌上終舊餘韻芳醇。但這份歉疚直到他父親過世前依然耿耿於懷,也間接成了他自己的遺憾。雷木思深深吸氣,至少現在他還能再努力扭轉一切。



牆上巫師掛鐘旁緊鄰著麻瓜月曆,那被突兀塗黑的日期充分地提示這是他第四次狼化的日子。


三個人的空間裡一時只聞窗外的鳥鳴聲。

荷波路平終於認知到塗抹藥膏對於消除那足以令雷木斯陷入昏睡的疲憊圖勞無功,而甘願讓丈夫將連根指頭都難以動彈的兒子換上睡衣塞進被窩,荷波坐在雷木思床畔,不斷地摩挲獨子的臉面。那意識朦朧之際,母親的撫觸是如此的令人眷戀,這是雷木思成年以後幾近曠絕的體驗,直到東施的出現,那位姑娘散發的是更加直白的暖暄。



那段短暫的時光是他上輩子最後的美好回憶了。
然而此時此刻,那位陽光般燦爛的小姑娘還未出生,很多的遺憾還未鑄成,自己總該在她身上學到點什麼––好比相信希望––才不枉他們曾經勇敢相愛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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