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小巷

4. 去往
Leax與能通人語的諾林馬藍天並肩而行，沿著山腳緩緩向北東前進。
草原秋風呼冽，彷彿呼喚催促著旅人踏上前行之路。
他不禁回想起幾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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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Leax能夠下床順利走動之後，諾林人立刻為他舉辦了一場營火晚會。席間烈酒烤肉、鮮蔬脆果流水般遞送，伴隨著諾林鼓、馬頭琴清亮鮮明的節奏，滿頭紅棕髮、身材高壯剽悍的人們圍著營火跳舞，諾林豪邁的歌聲笑語嘹喨。
Shaxfer在Leax身旁坐下，輕聲問道：「接下來你有何打算，要去哪？」
「整個西北大部分都走遍了，這次我想往東方去。」
兩人靜默了好一會，直到四周歌舞聲都暫時歇止，對方才道：「那是去艾爾若札國的方向吧。也好，現在西方越來越不安寧了。我聽說人類尚未行走於大陸前，遠古年代就存在的黑暗裂隙，惡魔的墓地又開始吐吶邪惡的氣息。聽說鄰近的許多國家都漫出動盪不安的氣味。希望像艾爾若札這樣的大國還能繼續屹立不搖…」
「艾爾若札屹立不搖？那樣野心勃勃貪婪的戰爭巨人，你希望他屹立不搖？」Leax語氣忍不住冷苛起來。
Shaxfer望對方彎了唇角。在營火閃耀下，他的笑顯得更加幽遠無奈，更加滄涼。
「以往小國部落林立，彼此征戰不斷，雖然被艾爾若札一一併吞，這當中代價之高不在話下，然倘若將一切掌握歸攏的引力破壞，和平將再度撕裂覆滅，我不能容許同我弟弟妹妹們那般的遭遇再次發生在任何人身上。」
「…我明白。」一雙碧色火焰消逝，只沉靜地映著橘色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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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日未醒，晨空星帘未揭，輕黃色的草浪載著孤白緩緩送。

Leax攏了攏斗篷，感到萬分疲憊，並非因為睡眠不足。
為什麼活著，每一天都要找個讓自己存活的理由？
好像，找不到，就不能活下去了。好比現在，他看遍了忙碌的人類眼裡所望不進的美麗景色，是啊，多麼美麗。
樹啊，少了葉，一樣挺拔，春去秋來總會回那一身蒼翠。
他想到自己的葉。

早凋的葉。

族人的死不是人類的錯。戰爭，不是人類的錯。
他知道。
所以他沒想過復仇。不恨。也不應有恨。因此無法明白自己執意往北東東方向前進，到底是為了什麼。

只是，艾娜離開後，他感到人生既是如此。好像眼前一幕幕都是一齣齣鬧劇，看了開頭便知道結尾。很難找到堅持下去的理由。真是進退維谷。

想起臨行前族父憐憫的眼神，族父是如此睿智，他知道族父看透了他所無明的一切。他多麼想要去翻轉這個事實！然而，花了多少心力掙扎，卻只證實自己是多麼無知乏力？
他不明白為什麼族父要他來這塊土地遊歷。至少，短時間內，他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去容納其他人痛苦悲傷。這樣的自己，到底能學到什麼？

他甚至覺得連天真的快樂對他來說，都是多麼奢侈？
他從來不敢想像那樣的表情怎麼會在自己臉上展現。

平原的風是這麼無禮，一不留神，兜帽便給粗魯扯了下來。他放開緊糾著斗篷的手，滿懷疾走的秋風讓他想起諾林族那足以與營火相輝映的朗笑臉龐。

那要炙膚的善良與好意，讓他更想要早早退避好維護僅存的怯懦。因此，Leax選擇在黎明前最晦暗的一刻悄然離開，辛苦偽裝出一副異鄉客從未來過的表象。他對著兀自沉睡星空下的諾林族部落無聲說道：

「忘了我。我只是你們燦爛人生中卑微渺小的過客。而這個過客，會永遠記得你們的好。」

Leax將脫落的韁繩輕輕掛回馬背上。
「雖然我們才剛認識，但我們離別的時間已經到了。你伴我送的夠遠了，回去吧。接下去已不是你的旅途。」
諾林馬晶亮的黑瞳溫潤，濕軟的鼻吻頂了頂Leax黏上秋意而更加冰冷的臉龐。
「回去吧。能認識到你族的美好，我已經心滿意足。我不會再爲這次離別傷悲。」
他撫撫藍天強健的頸項，讓手心再次記憶對方的忠厚柔暖，便退開一步，轉身離去。

不顧風聲數度呢喃低喚，提醒著藍天仍佇立在那裡，Leax不回頭。直到藍天再也看不見與長空雲朵融為一體的白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