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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水泥灰林的城市裡,每當我彎過轉角,無意撞見一抹真正的翠綠,我就會想到那段往事。

「……你知道嗎,一真,每座山都有著無數故事。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坐下來,靜靜聽他們唱述回憶之歌……」



如果各位對鄉野傳說還有點浪漫憧憬,那請讓我佔用一點點光陰,把傳說的生命傳遞下去。

那年夏天,我剛從學校畢業,打著零工。無憂無慮,什麼都不想。甚至也可以說,我還沒脫去學生的散漫。
午後,我從圖書館回來,天氣熱到不趕快替自己降溫就要暈眩的地步。
母親在我打開冰箱之前遞給我一紙信箋,在鄉下遠親,我稱之為桂爺爺的老人家親筆墨書,彷若端坐般靜謐地列於紙上。
拿出沁涼的啤酒一口氣灌了大半,我才在餐桌邊落坐,掙扎著以單手抽出信紙閱讀。

「媽,這是什麼!」
「看了不就知道?那是桂爺爺叫你回去的信。」

這個我懂。我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是我繼承他的遺產?
為什麼桂爺爺……那位溫柔親切地使人不住想念的老人家,長年難自其得到的一捎訊息,卻是他生前書妥的遺囑?

母親擦著流理台,有些煩躁地看著我。
「真搞不懂他老人家怎麼想的,怎麼會把遺產囑託給毛都沒長齊、什麼都不會的小鬼呢?應該是拜託名望鄉紳處理啊!」
這句話在我還未細想前就衝口而出,「媽,你有沒有想過,桂爺爺可能是那裡最後一個鄉紳……?」
母親瞪著我,半天才轉回身去,用圍裙擦淨雙手,將上身拄在流理台上,擠出一句話:「雖然是這樣……好吧,你知道,我並不想讓你去那種滿是古怪傳說的地方。」

她會這麼反應,我也能體會。


母親的老家遠遠避開城市喧囂,躲在群山腳下仰靠著青翠。
每當我思及外婆,眼前總是那幅自老屋門口向外眺去,盡是閃耀著晴空萬里、一望無際的稻田,與叢叢竹林隨風搖曳的美麗景象,美好的幼年回憶,也僅盡於此。

母親是外婆最小的女兒,我的表親全是年長於我八、九歲以上的兄姊。換句話說,當我還包著尿布在田埂間打滾的時期,我的表哥、表姊不是就學,就是放了假也懶得陪個小毛頭玩耍的年紀。更不用說,他們是多麼嚮往著城市生活?

儘管缺少玩伴,我反卻能在山水泥土間自得其樂。
母親道,我並不是個吵鬧的小孩,也不調皮好動,卻常常將外婆與舅舅們鬧個人仰馬翻。因為少了玩伴,也等於少了許多拘束,初時我常常天一亮出門探險,卻讓家族甚至村內壯丁全員出動、隔天天亮才在不起眼的角落洞穴把睡著的我抱回家。

剛開始總把父親、母親嚇脫了魂,但時日一久,我終也摸透各種不為人知的小徑,來往自由,不再走丟,大家也漸適應了。
有那麼一陣子,村人跟母舅的茶餘飯後常常是:「一真又去哪溜搭啦?」「這村啊、田野竹林都可說是他的地盤了。哪去都好,不會丟的。」

往後,又演變成:「一真在林子裡發現條捷徑了,往後去我那塊菜圃又更輕鬆啦!」
年歲長了,母親跟我提起這段我幾乎散了環節的往事,口口聲聲地抱怨著我勞師動眾,眼裡卻有那麼點驕傲。

「你啊,那時候可真像個地霸王。」母親下了如此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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