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共安全特別課,介於公共安全與重大刑案之間的模糊地帶,專責輿論注意已過卻又懸而未決的麻煩,暴光率極低,某種程度而言,可說是刑事痴才會發現、視為迷人的神祕單位。

簡單說來,也不過是不知內情的老百姓們眼中表像。事實上,即所有無頭公案最終去處,替其他部門收爛攤的單位,轉調該課的人員不是被破案希望太過微薄的陳年爛賬給逼瘋,要不就是因為課內氣氛太過詭譎陰鬱,提前退休或提請再次轉調者不計其數,甚者直接請辭。近來則演變為有「刑警墳地」之稱的變相流放所,上頭看不慣的、老愛捅婁子的人事調動令一簽,沒多久眼中釘就會從警署自動消失。

目前特別課成員僅掛名而無實權階,有著鬼牌(Joker)這穢氣外號的萬年低階主管Joel Carper,與行事作風強悍得罪原重案組組長而被流放的鐵血刑警S. Keelson兩人。
偌大的辦公室除了用來堆放為數龐大、懸宕未決的玄怪檔案資料,長久以來一值維持著非常稀薄的人口密度。
公特課能搞什麼名堂,向來沒有人會浪費力氣去推想或期望。會加入這一課,本身多多少少都有些惹人非議的地方。


好比Joker。
正值青壯年的他竟然拄著柺杖,身材削瘦,不論何時看來都病奄奄的慘白膚色,使他那張儘管笑起來十分親和的雋朗臉孔總透著死氣的灰青。
局裡人人總說他得了絕症病入膏肓。
然與他共事多年的Keelson認為,與其說是身體的病痛,不如說是他的心病了。
一個總與生理苦痛搏鬥的人,就算再怎麼失志,也不會像他那般,溫溫和和地笑起來卻格外令人毛骨悚然。沒有明天,對生命不抱持著任何熱度的人,嘴角一勾,破散四溢的腐敗死氣隨時會將死神勾引而來,大家都寧可他不笑,偏偏,Carper是個愛笑的傢伙,因此總給人背負著強大厄運的糟糕印象。
此外,明明是柔和的臉部線條,清緩的嗓音,Carper說的話總是冰冷尖刻地令人難以忍受。不論是多麼令人難受的事實真相,只要能夠用最短的文字解離的,他絕對不會多所顧慮而拐彎抹角。

沒有哪個有體溫有常識的正常人會喜歡同這樣的行尸共事。

對世俗人情冷蔑,不代表工作態度也很差勁。
憑良心講,Carper是個十分負責的主管。對於下屬的福利絕不讓步,如果上級的命令可能讓下屬涉險,他絕對會挺身而出、力抗到底。真要不得以,他也會拄著柺杖親身上陣。這也可以說,憑Keelson對自己衝動烈性的了解,之所以還能平平安安活到今日,主管Carper功不可沒。

再說,Carper的氣質與話鋒雖然總是讓令人坐如針氈,長久下來卻讓他理解,Carper的冰冷尖刻,實僅是除卻常人晦蔽眼光、對於事實的透徹犀利。雖然難以稱得上朋友,對方也總有些看不過眼的習氣(不過,自己也沒什麼立場說別人),近來,Keelson偶然發現自己竟十分依賴這經年累月培養下來的了解與默契。

總是清晨就來到警局,這是打自Keelson吃上這行飯以來便養成的習慣。
他特別喜歡在陽光方自清亮的時候通過這條悠長迴廊。警署這個地方的格局使得平日鎮是陰冷幽暗,當上警察後,尤其是生死、犯罪司空見慣的刑警,總會越來越見不得光。

見不得,內心又更會黯黯渴望著。



這些傷愁如果讓那傢伙聽到了,又會露出那刀刃般的微笑吧?
Keelson想到這,忍不住笑了一下。

「早啊,你該不會在為地球活動感傷了?」似乎是因為好奇下屬的腳步聲於途中止,Carper拄著柺杖緩緩走來。靠上窗台,帶著蒼灰的棕髮在日曦下輕輕閃爍。
永遠比自己早到。他總是不由得懷疑這年輕上司從來沒有回家過夜。

「我昨天回家途中經過寵物店,決定養狗了。」Keelson說。
「是嗎……」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詳細條件都想好了。如果不希望我的狗成為你的麻煩,請祈禱我不要比你先死。」
Carper一如往常漾出溫笑。
「身為警察就別說『祈禱』,心生依賴是沒有用的。你現在要怎麼說都無所謂,反正如果遺書裡的條款沒能令我滿意,到時候會怎樣你也干涉不了啦。」
「被猜到啦?我倒覺得把狗留給你這個主意很好。你不該一直孤身下去。」
「別跟我辯駁。你知道,隨時都準備死的我,實在不需要那些東西。」
「不需要就不容許存在嗎?你就是這樣,才會一直把死不死的掛在嘴上。走吧,早餐我買的是甜甜圈。」
倆人的對話因Keelson的識相於演變為無止盡辯論前和平結束。
他知道對於生存,Carper向來有一套難以置喙的的論調;儘管如此,那種面對死亡的態度卻很容易給一般人太過龐大的壓力,不論是對他自己,還是身旁的人。Keelson有時會忍不住猜想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造成他這樣的性情。然一來Carper很少提及自己的事,Keelson則因為工作的關係,對於探尋身邊人們的私密反射性排斥,關於這個疑問,也就如同Carper常說的「謎底常在人們不去追求時輕易透漏,我們所該做的惟謹記謎題給予的教訓」那般,隨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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