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elson套上襯衫,注意力還受困在翻騰著的腦海衝擊中。


菜鳥的驚懼求救聲挾著黑暗包圍過來,他呼喚,他回應,著急地摸索,但黑暗像泥沼般,縱使無色無味,卻著實阻撓他的心切。
終於趕到厚重的胡桃木門前、拍響門板,卻聽到其後Postton的哀告,「誰來救救我──Keelson?Keelson嗎?求求你不要進來……別看我現在的樣子……」
但他很確定,如果不開門,那巨大的怪物會吞噬掉Postton。
「讓我進去、不然你會死!」
「不要進來……拜託、別看我現在的樣子!」
「讓我進去、不然你會死!」Keelson不斷垂打高大門板、重複這句話,但菜鳥始終沒有鬆鎖。
他被困在門外,只能聽著菜鳥慘叫著,漸漸衰微,終陷寂靜。他聽到自己的怒吼、打自胸腔噴沸的怒吼──



隨後,他發現自己根本就躺在床上,耳邊鬧鐘響著,那怒吼,說不定就是對著無辜的鬧鐘,或者一臉傻笑卻還始終壓在身上的德國剛毛指示犬「上校」。


Keelson甩甩頭,到浴間洗手台前掬水拍臉,也不管拖贅的袖口是否會沾濕。
雙手拄在磁台上,他瞪著鏡子裡的臉色陰鷙。

那傢伙的能力,真不妙啊……


『他有問題。』Carper終年低溫的嗓音彷彿在耳邊響起。





─昨日─

「手指?」

Keelson想起檔案裡受害人的驗屍報告。
「被害人的雙手十指是被砍掉沒錯,你是指這並非威迫手段?」他質疑,而不是懷疑。他就是無法理解Postton到底從現場哪一點聯想出來的。

Postton攤開手掌,沿著牆面擦過,逆朔鮮血凌遲的軌跡。看上去全無回答的意思,甚至,Keelson懷疑他有聽到自己的問話。


菜鳥眼瞼半闔,翠綠的眼珠彷彿被吃掉靈魂;神情猶若泡在福馬林中的標本般,洞虛可怖。未扶著牆壁的左手緩緩張闔。

「手指。我要擁有美麗的手指。我想要……你知道我追尋多久了嗎?費盡多少心血……為什麼……」
Postton用力捏緊關節。

「為什麼這世界上的醜陋這麼多?那根本就不是手、那是噁心下賤的怪物、是垃圾!褻瀆了美的存在、通通消滅吧!」


「這是──儀式行為?」Keelson忍著上前甩Postton巴掌讓他住嘴的衝動,翻開檔案,尋找相關敘述。
「儀式?哈哈哈哈!你怎麼會把我清潔污穢的行為與那等愚類膨大其下賤自我的蠢行相提並論?」

現在,Keelson很確定眼前這個渾蛋絕不是自己剛認識的溫吞菜鳥。防備與不安,使他下意識的探向懷中配槍。強迫自己將手遠離袋扣,Keelson定定望向那年輕卻瘋狂的臉龐。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Postton。」
「什麼?」Postton愣了一下。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Gary Postton?」Keelson的眼神絲毫沒有鬆懈,更遑論縫隙,緊緊攫鎖對方。

「我當然知道啊──」
Postton大笑起來,迥異於平時說話的聲調,高亢囂張,銳耳病態。難以抑止的抽搐使他靠著牆的軀幹滑落,就這樣,癱坐在地。


「嘿、Gary Postton?」菜鳥反射性的抬頭,然一對上Keelson的目光隨即竄開。這一瞬間,即已足夠讓Keelson看清他不但毫無攻擊性,那無際茫然的瞳孔更趨近於絕望。

「喂,跟我說話!」Keelson一個劍步來到他身前,半蹲著身子,目光緊揪著對方動靜。

Postton垂著頭動也不動,毫無回應。Keelson揪住對方衣襟,強迫他看著自己,在他想到這麼做的理由之前,手掌已經將菜鳥的頰顎推抬起來。
「……混帳、你好歹出個聲,讓我知道你清醒著、不用叫救護車!」

不同於Carper身上長年纏鬥的死氣,卻同樣叫人心沉。Carper的經歷為他錘鍛了能闢棘掙扎而出的尖銳意志,但Postton沒有,他絕望地連解釋都懶棄了。
他氣極、破口大罵:

「混帳!人又不是你殺的,你擺那什麼臉?還沒抓到兇手前,你他媽放棄個鬼!起來啊──」

「讓我考慮一下……」菜鳥露出的微笑,薄弱地猶如暴風雨中獨掛單索的蛛絲,隨時都要斷絕。




Keelson真得佩服自己順利回到車上而竟然沒有「不小心」遺漏菜鳥。

「你剛剛──那些話是怎麼回事?」Keelson好容易才將「你剛剛發什麼瘋」或「你剛剛跳什麼鬼舞」吞回肚裡,壓回紛亂暴躁的情緒,換了個稍稍禮貌的口吻。
菜鳥慘淡的臉色看起來就像紙拗的船,一經風傾便要沉破。但他沒有,他開口道:
「這算是給我機會嘛?」

Keelson兇道:「你還有心情跟我繞、小心我拆了你塞垃圾桶!少說廢話,回答我!」

Postton沉默下來,Keelson終於忍不住將視線從路況轉移,發現對方盯著自己。不耐煩道。
「喂!你不解釋我怎麼懂啊!」

「……我小時後,喜歡看人魔系列電影,我沒跟你說為什麼吧?」
Keelson點頭,眼神透出焦躁探詢。

「因為……我發現,我猜得到兇手的心思……剛開始還自鳴得意,年紀越大、越準確。」
「這又沒什麼,那些小說裡的著名偵探還不是這樣?」

「聽著,他們猜到的是一般的兇手與手法,我……我發現我卻體會得到兇手的變態心理……這就是……我不敢看現場的原因……」
Keelson一愣,問道:「體會?」
「就好像,我可以體會,看過我先前的情況,待捉到兇手取得自白後兩者相較,你們會如何恐懼我的心情一樣。」



「正如我恐懼我自己一般……」

與變態殺人魔無二的心理邏輯……


Keelson感到全身發涼。不確定自己敢承認,他到底發覺了什麼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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