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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接近入學時日,雷木思就忍不住心焦,十年看似不短,卻確確實實倒數著他與雙親上次生離死別的日子。他或許能改變些什麼,也將如此為之,但父母在上輩子因意外相繼過世的命運卻令他惶憂惟恐無策,心情震盪又無處紓解下,緊接而來的月圓讓他嚐盡苦頭。

牢籠陣內以往利於打發時間轉移注意力的原木段被棄置不顧,削瘦的狼人甩頭擺尾焦躁繞行,不時刨抓地面、發出淒厲的號叫,剮得雷奧路平耳鼓膜生疼,幸虧自己早已將穀倉四周設下隔音咒,要不被妻子聽見還的了?誰知他一回神,狼人已大口撕下右臂大片皮肉,一甩頭吐開血沫,張嘴再咬,雷奧路平連忙衝進陣中,魔杖幾乎同時噴出昏擊咒與止血咒。

雷奧變出繩索棍棒固定狼人四肢吻部,畢竟昏擊咒只能讓狼人失去意識片刻,他抓緊時間檢查傷勢,雖然還未長成,但強而有力的顎骨、發達的咬合肌再加上尖利到足以致命的齒列將前臂創口開地既深且爛,恐怕難在剩餘的化身期間完全癒合。

雷奧緊握著召來的生肌藥劑眉頭深鎖,畢竟他向來只有與狼人生死相搏的經驗,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需要為其治傷,因此對療傷咒與魔藥作用在狼人身上的效果毫無概念,向來嚴謹慎微已成反射的自己亦不可能像兒子那般瘋狂不計後果拿自身實驗,雷奧一咬牙,終究將藥劑滴在傷口上。

這藥一滴下,創面開始凝結出大顆血珠,隨即四溢流淌,狼人立刻甦醒掙扎,雷奧趕緊翻到狼人身上,一面靠體重壓制一面撓其項背試圖安撫,意外的是狼人渾身劇顫喘著粗氣,真的鎮定下來,伏在地上,銀灰色的眸子眨了眨,滿是水光,胸膛發出低微的嗚嗚聲。忽然,腿下的背脊急劇聳起,力道之大差點將雷奧掀翻,狼人的身軀拱起,四肢蜷曲,類人的特徵逐漸消失,原是手臂的地方迅速變細、生出毛髮,褲子在騷動中扯落,原本足以直立行走的雙腿化為犬科健實的後肢,他的孩子現看上去,就是一頭蓄勢待發的、貨真價實灰白長毛、琥珀瞳仁的亞成狼。

雷木思發現那股翻卷濤騰的暴虐狂浪自血液中抽離,原先使他的神智如同禁錮的隔閡感慢慢散逸,取而代之是無比的清醒與解脫,與隨之漫湧上來渾身的酸疼與沁骨的疲憊,他對立在一旁、渾身警戒的生物氣味有種莫名的熟悉,直覺這是個可以暫時放鬆的環境,他小心的避開傷處,將身體蜷成一團準備休憩。但是他聽到某種呼喚,吵的他忍不住瞪眼齜牙以示警告。

那個生物湊近前來凝視自己,卻非挑釁,而是揉和溫柔與沉重的眼神。他從低緩的聲調與緩慢謹慎的舉止讀出安撫意味,不再防備對方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回頭試圖清理創面與周遭糾結的毛血。然而劇烈的暈眩令他只舔了幾下便再也支撐不住癱軟在地,闔上乾澀的眼,意識墜入黑暗。

荷波正在廚房焦慮地擺弄早已煮好卻遲遲等不到人的午餐––馬鈴薯燉肉,雷奧抱著施過飄浮咒,頸項無力垂落的巨大生物從後門進來,將她嚇了一跳,「親愛的。雷木思呢?」

從小在牧場長大的荷波不會錯認,雷奧懷中抱著的無庸置疑是匹狼。

她看著丈夫,從那雙璧眸裡讀到答案,荷波捂著嘴無聲驚呼,倉皇之間左手探到胸前的項墜,裡頭鑲著一張全家福照片,這讓荷波迅速冷靜下來。她飛快地翻出幾件舊衣在地上堆成一個窩,示意丈夫將狼安置其中,她愛憐地摩挲狼的項背,理所當然地好似躺在那的只是一隻溫柔憨厚的大狗而非野性難馴的獨狼。

妻子強大的接受能力讓雷奧再次忘記對方是個二十多年來從未接觸過任何不可思議現象的麻瓜,然而正是因此他瀕臨臨界的情緒很好的緩和下來,毫無疑問他的麻瓜妻子擁有無與倫比的魔法。他清了清乾澀的喉嚨費力開口,「他從狼人變成了狼,原因有待商榷,狼形似乎不像狼人那般具有瘋狂的攻擊性,但我不確定他能不能認得我們……」

「他的手是怎麼回事?」荷波彷若未聞,嗓音溫和但態度強硬。

「唔,是他自己咬的。」雷奧抹抹鼻子,向來雷風厲行聞名的正氣師罕見地出現一絲赧然退縮。

荷波瞪了丈夫,眼帶責備,拉來醫藥箱替孩子仔細包紮起來。雷奧明白妻子的意思,不過為了避免魔法在雷木思狼形狀態下帶來難以預期的影響,只能緊緊握住魔杖,將治療咒語吞嚥入腹。畢竟,魔法雖有無限可能,在此刻同時也意味著將產生無數後果。

雷奧相信這時若依照正氣師的專業本能提醒荷波務必小心再慎重那畢竟是一頭強而有力的亞成狼,肯定會被瞬間化身護崽母狼的妻子轟出去。因此他只是微微跨分雙足,形成一個可攻能守的姿勢戒備。

雷木思在荷波用酒精清理傷口時驚醒,鬃毛直豎,琥珀色的雙瞳危險地圓瞠,無疑是痛的,就在雷奧一個箭步衝上去之前,荷波手上不停,幾句心不在焉的安慰神奇地將狼仔安撫下來。

雷木思的吻部只是避開酒精,嗅嗅荷波的手確認什麼之後,隨即筋疲力盡地躺倒任她擺弄。雷奧退了幾步,摸索地拉開身後的椅子將自己摔進去,這不可否認是繼孩子狼人化以來最詭異的一天,雷奧疲憊地搓臉,他等等絕對要去穀倉確認一下地板上的符咒是不是又添減更動了什麼,才讓因為滿月魔力盛溢暴動的狼人變成感受不到絲毫魔力波動的狼。

就在雷奧好不容易坐下來喘口氣時,他布在莊園外的警戒線被觸動,有人造訪,而顯然無論是誰在此刻都會被他劃為不速之客。

「荷波!」雷奧唰地站起,捏著魔杖的神態在荷波眼裡就像握槍臨敵般凝重,她會過意來,纏繞繃帶的動作依舊從容不迫,「無論有幾個人,讓他們來。」

「但是、」「他是我們的孩子,無須躲藏,」荷波仰頭凝視丈夫,「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叫做,賽提利亞(setaria)。雷木思去拜訪我的姑媽了。」

雷奧走到前門的路上為荷波起的名字隱喻搞得有些哭笑不得––賽提利亞,不是狼尾,而是狗尾草––緊繃的思緒中分神想著,他的妻子不當個正氣師而做個保險理賠員實在太屈才了。


打開門,白髮長鬚、戴著半月形眼鏡、歪鼻子的長者充滿笑意和藹地看著他。

「雷奧,我親愛的朋友,好久不見!」
在兩人親熱的擁抱前雷奧不由自主地咧開一點輕鬆笑意,然而他看到鄧不利多身後神情不耐的康尼留斯夫子時,臉面整肅地再也看不到一絲暖意。

儘管作為自己的頂頭上司,但雷奧向來對官僚作派的夫子沒有分毫好感,他只禮貌敷衍地握了下夫子汗濕黏膩的手便退開,讓出身後的廊道,將兩人引進客廳。

夫子打量環境時洩露出的一絲鄙夷並未逃過雷奧的眼神,但他只是跟在客人之後坐下,一揮魔杖,變出一壺熱茶沏與客人。

「這茶真好––」鄧不利多流露出享受的神情,但一旁的夫子並不端茶,拳頭掐緊,臉色漲紅,迫不及待的開口––

「––我並不贊成讓個狼人進入霍格華茲,看在梅林的份上,你得想想其他學生!」

雷奧感覺到他的胃被這個發言狠狠擰著,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緩緩攤開掌心貼在膝蓋上等著下文,聊以緩和成為一名出色正氣師後久違地、隨著心跳隆隆鼓躁的義憤。

作為回應,鄧不利多抽出懷裡厚實的牛皮紙信封遞向雷奧,「我總想親自走一趟,夫子恰巧到了,於是我們決定同來拜訪你們,」慧黠的藍眼繞了一圈,「希望荷波不會吝於將她拿手的馬鈴薯燉肉拿來多招待兩個人?」


一旁的夫子毫無掩飾翻了個白眼,鄧不利多立刻改口,「看來只需要多招待一個…」

「我們不是來吃午餐的!」
「提醒我包一盒讓您帶回去。」荷波用圍裙擦著手走進來,向鄧不利多點頭為禮,輕鬆自然的神態絕不會令人聯想到她前一刻掌心裡還沾滿了孩子的血,略顯蒼白的臉龐裡隱含著自傲,只有雷奧才能清楚解讀那護犢之情有多麼熾烈。她在丈夫身旁坐下,先給了鄧不利多一個親熱的笑,然後瞬也不瞬地望著夫子。那要是對方發言稍有不敬就要衝上前拚命的態勢讓雷奧不禁心想,若為荷波戴上分類帽,一定會間不容髮地爆出「葛來分多」的尖嚎。


「我親愛的荷波,我們這是來邀請雷木思入學的––」「我可沒點頭」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客廳的氣氛登時凝重起來。

「雷木思只是在某些時候需要一個房間獨處,」鄧不利多彷彿對著孩子般耐心解釋,「我想霍格華茲剛好還有足夠的空間。」經過他的精心安排,霍格華茲通往尖叫屋的路上渾拚柳已栽種妥當,活米村關於那廢墟鬧鬼的謠言更是滿天飛,就待『傳說中的鬼怪』實質地進駐演出。

「這並不是一個俏皮話可以帶過的玩笑,霍格華茲那麼多的學生,他們是如此的脆弱,我們無法承受其中任何一個變成狼人的風險。若是家長知道的話––」

雷奧緊抿著嘴,握住妻子不由自主糾在自己袖口的手。

鄧不利多露出他的招牌微笑,「這不難,只要你守口如瓶,我保證沒有任何非必要的人會知道。而且,霍格華茲的教員人才濟濟,不論是在創意或實力各方面,應對這個議題與相應措施完全游刃有餘。」他俯身,要再次將雷奧擱置桌面的信封不容拒絕地塞進對方手裡。

「不可理喻!」夫子猝然暴起,誓將信封奪回,然而還沒動作之前便被一富於威嚇的低狺硬生
釘住,眾人面面相覷,順著夫子僵硬的神色望去,一頭灰狼自走廊的陰影緩緩現身,纏著繃帶的傷肢絲毫無礙於步伐的端穩凝重,琥珀色的瞳正用著絕不輕饒、全然掠食者的眼神攫住夫子。

「噓,賽提利亞,過來,」荷波連忙上前,拍著腿俯身呼喚,「沒事的,他只是跟你爸爸開個玩笑,過來,賽提利亞,『現在』!」

雷木思狠狠骴了夫子滿口獠牙,才怏怏地瞥一眼荷波。後者見狀,用那瘦小的身軀中所能爆發最不可思議的力量不容掙扎地將狼一把鉗抱拖開。彷彿她不過是攫起一個調皮頑抗的三歲小孩,捂著那擁有致命獠牙的吻部強迫他撤開對夫子的敵視。

「你叫賽提利亞,是嗎?」鄧不利多視若未睹那恐將實現的威嚇,像是對著隻尚未換毛的小狗溫柔的說,「很高興見到你,你好啊。」

灰狼淺眸子瑩光流轉,回應似地望了老人一會,從荷波的箝制中輕輕掙脫,悄然落地,在路平夫婦與夫子之間以屏障的姿態趴下,護戍意味濃厚。

「抱歉,這孩子被雷木思寵壞了,他一不在,就比較容易緊張。」荷波重又坐下,在那之前警告性十足地擼了擼狼背,微笑補充,「噢,雷木思去探望我扭了腿的阿姨,要是他知道您的來訪,肯定要怪我催他出門。」。

「你瞧瞧,他還養了一匹狼!」夫子忍無可忍尖聲叫道,好似要不是一絲理智尚存,提醒他還有官威要擺,肯定會在第一時間翻到沙發後面,渾然不察那相較於手持魔杖的成年巫師,面前的野獸是多麼不堪一擊。雷奧為對方製造的聲響緊張地低頭安撫,卻見雷木思晃晃單耳,怡然伏定,在夫子的失態對映下,狼仔淡然地恍若貴族。

「賽提利亞是哈士奇,」荷波一口咬定,「哈士奇混血。」雷奧補上最後一枚棺材釘。

還真別說,若雷木思不瞪眼不嗥叫,乖乖踡在那幾乎跟隻哈士奇沒兩樣。雷奧甚至大膽地搓揉狼頭以示證明。

「既然如此,請幫我轉告雷木思,歡迎他帶著賽提利亞共度就學時光,不過要注意的是每位學生的寵物名額只有一個。」

夫子還要說話,但被鄧不利多作勢攔下。「霍格華茲這麼多的教員,難道會無法妥善照顧好一個孩子一點點小小的需求嗎?」


「康尼留斯,我想我們打擾的有點久了,」鄧不利多一拍雙腿站起身,其俐落到渾然沒有一絲年長者的遲滯,他誠摯地說道,「我由衷期待雷木思的到來,我相信他肯定同他父親長得更高了。荷波,雷奧。」

鄧不利多與兩人打過招呼,拖著叨念不已的夫子離去,在那之前,雷奧沒忘了遞上一大盒對方心心念念的馬鈴薯燉肉。

雷奧送走兩人回到客廳裡,看著終於鬆了一口氣攤在沙發上的妻子與依舊蟄伏的狼仔,仍然沈浸在一股雲霧繚繞、恍惚惶然的失重感中,直到荷波好奇地打開指名雷木思的信封,熱淚盈眶地抱住自己時,他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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