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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特生前是個大壞蛋,無惡不作,手染鮮血,奪走無數人命,他對自己難以壽終正寢早有心理準備,但沒想到的是,他死後要面對的不是地獄與業火,而是無止盡的死亡。

賽特站在昏黃閃爍的街燈底下,幾乎不用思考就可以說,這杳無人跡的街道簡直是完美的作案現場。


「你會不斷地體驗死亡,直到你改變。」
純白的天使展翅飄在他左前方,需要仰頭才能對上視線的高度。賽特一直認為來接他的最該是死神,或者惡魔,但那巨大的翅膀不容錯認。

賽特發現對方說話時嘴唇並沒有動,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聲音是直接出現在腦海裡的。

「改變什麼?給點提示?」
 

天使低頭凝視賽特。
「你知道。」
 
賽特試圖在那俊美而不分性別的臉上找到一絲一毫的情緒或不耐,但對方只是面無表情。

天使交給他一個由金色鍊子吊著、巴掌大的黃銅沙漏,黑色的細沙不論賽特怎麼甩動,永遠停留在上側。


「時間到了。」說完,不等賽特回應,那抹白色身影隨即消失在黑夜中。

賽特正想發牢騷,突然背後一痛——他被人從身後捅了一刀,見他毫無反應,刀刃用力往他體內翻攪。

賽特無力地跪下,緩緩倒在人行道上,手中的沙漏滾落到他眼前,在呼吸即將停止之際,一粒黑沙從隙縫滑落。



***

在一次蓄意的車禍,為什麼說是蓄意呢?因為一連串巨響過後是數人尖利的笑聲;他泅在汩汩的血和刺鼻的汽油當中想著,怎麼還沒死呢,等等要是來個丁點火星,場面馬上會變得更難看——換做以前的他,絕對會說「更盛大」,但誰叫躺在舞台當中的是自己呢?

喔,該死的烏鴉嘴,不對,我還沒說出口——

賽特看到將他撞倒在地的那群人嘲笑他,其中一人點了根香菸揮舞吸引他的目光。

地面上的油漬燒起來了,賽特聽到火舌捲上來翻騰的聲音。

該死。

他希望自己可以想些什麼,而不是懼怕——儘管他知道自己該死,但這般難以動彈活活燒死的境況讓他由衷恐懼——噢不,難道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嚥氣之前要經歷的是這些嗎?

很快地空氣炙熱到難以呼吸、但沒多久憋不住喘息時、整個鼻腔、肺部都是燒炙,掩蓋掉體表所感受到的痛覺。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免除這些煎熬?
賽特嘶吼著,他想立即死去。

但他只能在失去視覺的黑暗中,感受每一次呼吸的竭力。

***

每次睜開眼睛,幾乎下一秒就面對死亡。
繼一開始的刀子,賽特體驗到了好幾種凶器造成的致命傷害——光槍隻就已經數不清有幾種了,何況棍棒或車輛。他甚至在心中列了一個死因偏好表,槍械無疑獨占鰲頭,只可惜往往無從選擇。

在幾次瀕臨死亡的間隙抽空觀察他的沙漏——沒辦法,他幾乎一睜眼就要面臨殺機,甚至由衷期待斷氣的時刻到來,總是渾身上下分不清源自何處的痛楚一波波重擊他的腦門、他往往無法思考——但隨著死亡的次數增加,黑色的細沙逐漸累積得肉眼可見。

***

大概是次數多了,每一回都是被謀害,沒有一次是因為意外死亡,賽特睜眼便四顧周遭,他這次身處在一間略顯凌亂壅擠的超市貨架間,放眼所及沒有旁人,但賽特不會掉以輕心。

行經飲料冰櫃時,他留意到玻璃反射出的樣貌——是一個蓄滿絡腮鬍,一頭棕灰亂髮、臉色憔悴的中年男子,臉孔身形過目即忘——這不意外,畢竟天使的目的就是要讓他體驗死亡的,所以應該是讓他在所有即將被謀殺的被害人身上醒來。

沒有稍作停留,隨時會降臨的死亡如頭頂懸刀,賽特只能把握時間觀察環境,店外一片漆黑,遠處路燈昏黃,偶有車輛經過,店內客人稀疏,推測晚間9點過後,經過兩個貨架,有個男人在挑選罐頭,餘光瞥見他的舉動,警覺地問。
「怎麼?」

「番茄醬在哪?」賽特問。

男人指向一旁。
賽特小心地繞過男人,從架上拿一罐番茄醬,繼續走向另一頭。他一邊留意周遭的人影,一邊摸索衣物口袋,破爛的皮夾、一串鑰匙,好吧。

在超市能遇到什麼生命危險?除了地震導致貨架倒塌?賽特扯了嘴角。

門鈴響起,走進來三個年輕人,看那走路姿勢——或者,還有比收銀台旁邊更危險的嗎?

果然,為首的那人直接朝天花板開了一槍。另外兩人則走向收銀台,亮出小刀和提袋,示意店員交出所有現金。


賽特心底隱隱有些奇怪,他還沒陷入險境,目前看來最可能謀害他的人正站在離他5公尺遠的地方,而他尚有餘裕躲在貨架後面,眼見持刀的搶匪攻擊店員、被店員打下小刀、而店員試圖搶回裝現金的袋子——這個蠢貨!

在吼叫聲中持槍的搶匪瞄準店員,賽特下意識地將手中的東西甩出去——

番茄醬狠狠砸中持槍者的後腦杓,但顯然無法將之放倒,對方憤怒地邊開槍邊朝他衝過來。
莫名其妙被謀害了無數次、毫無反抗機會讓賽特的滿腔怒火在此時爆發、他將貨架上的瓶瓶罐罐掃向對方阻擋衝勢,並藉機奪下手槍——儘管這並非他的身體,但面對這種初出茅廬的小鬼足夠了。


賽特瞄準被他摔在地上的搶匪,努力控制著喘息,並示意那三個人放下錢滾出去。

下一秒一片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隨即轟然巨響。

原來等在這裡,賽特心想。


***


整個街道被炸開了。

賽特眨眨眼,面街的落地窗和所有的貨架都震碎崩塌,商品和灰泥磚石舖滿地,一個有點面熟的人握著槍躺在腳邊,血泊漫開,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來,這是他剛剛借用的身體。

遠處傳來囂張肆意的笑聲,但賽特無暇他顧,因為他目前呈現透明的身體正從胸口發出微弱的光芒。

他拉開前襟,看到沙漏下方先前滲落的一搓黑沙在光芒中變成了白色。


***


賽特又蒐集到幾種死法,最近讓他感到新鮮的是被五花大綁鎖在車內沉進港灣裡。

每一回他盡可能地反抗,偶爾他可以幹掉一個加害人,但總有新的兇手補上。大多失敗是因為力不從心,畢竟不是自己的身體,往往也都不是什麼強健的體魄,更不用說他進入前那人所受到的毒打折磨。

沙漏的下方呈現一種微妙的深灰色,自從超市那一遭過後,沙漏再也沒有發出光芒,掉落的黑沙一顆一顆,逐漸吞噬掉原本稀少的白沙。

似乎至那之後唯一的變化,只有他睜開眼睛到面臨死亡威脅的時間從十幾秒延長到數分鐘,這也意味著,他可能遭受到的折磨也一併延長了。

賽特感覺水位迅速漫過耳際,他努力仰頭,其實不是想要多活幾秒鐘,只是不太甘願讓那腥臭的河水輕易淌進他氣管裡。


***


刺眼的光芒穿透賽特的眼皮,讓他險些睜不開眼睛。這很難得,畢竟黑夜更容易掩飾種種罪行。

他獨坐在路口陽光明媚的露天咖啡座,一手支頤,翹著腿望熙來攘往的人群神色如常。

賽特翻了一下眼珠,千萬別又是爆炸,臟腑碎裂的感覺真心不好。


但天氣真的很好,陽光很棒,人聲車行和不時鳥雀飛過的啁啾,彷彿是再普通不過的午後。


一位年輕的女子帶著小男童,推著的嬰兒車裡,嬰孩不時在路樹枝葉間灑下來的光絮中手舞足蹈。


賽特一方面覺得這畫面有種平凡但陌生的美好,期待這樣的輕鬆平靜能延續;然而另一點心思不免琢磨著這次會怎麼死。


他看到有人影從路口摔進來,隱沒於對向路邊停靠的車後,大喊著快逃,緊接著急劇刺耳的輪胎摩擦聲陸續響起,幾輛改裝過的越野車一個甩尾切進來,從窗口探出槍管,朝路邊掃射——

賽特反射性地撲向那母子三人。



***



那母親嚇壞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但即使如此,她還是拖著傷腿在一連串槍聲中爬向翻倒的推車,將大哭的嬰兒搶到懷裡,再爬回大一點的孩子身邊。


躺在臂灣裡的小男孩沒有哭,瞠著漂亮的淺藍色眼珠瞪著賽特,但也許哭了反而更好,賽特想著。
他搜索枯腸想安慰這個男孩,不過一張嘴反倒是鮮血汩汩地冒出來,噢,這下真是太棒了。

有個人將他翻過來,在即將渙散黑點斑駁的視野中,最後映出的是一身藍衣戴著A字母面罩的男子,他身後有燦爛的陽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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